第四节
北城是座孤岛，他四面环河，我听我爸说，早先的北城只有一座桥连接到外面，那个时候来来往往过往的商客络绎不绝，桥两边全是做生意的小贩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，爷爷有时候会骑着二八自行车载着他去卖板栗，爷爷以前是个好脾气的人，所以他炒出的糖炒栗子和他的脾气一样好。
现在北城的桥像烟花一样，四通八达到各个地方，旧的桥被拆除，新的桥在他的尸体上架起，因为大量的工厂建立，河水的纹路和旧的桥一起掩埋，现在的护城河更像是一滩一滩肮脏的沼泽。
旧的桥叫做卧龙桥，他是历史的记录者，而历史却被世人所埋葬。
大年初五的时候琪方还是走了。
“走就走，还留个麻烦给我”二婶一边抱着瑄瑄一边说。
瑄瑄睁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的奶奶，伸出手想要捉住什么似得，琪蕊站在旁边逗他笑。
“妈，你要是不愿意就让我和思媛带吧。”
二婶终于抓住了机会，露出狡黠的笑容，冷冷的说“让你们带，能带的好吗？怎么？你不放心你妈？我能把你带大照样可以把瑄瑄带大，这大的都这么没良心，你还想把小的再拿走，你是我儿子吗？你就是个白眼狼，跟你爸一个样！”
“那就把最小的教育好，别像他爸就行了”二伯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缓和气氛，但我们都知道这是多么不合时宜。
“你也去吧要不？我就说当时给琪方找个好点的专业，也不用跑到国外去了，他现在找个样子都怪你。”
二伯自知撞在枪口上了，索性不说话，坐到沙发上去了。
“行了行了，二姐，你骂也骂了，说也说了，孩子大了不由妈，咱不是说的好好的，让他安安心心的去美国吗？”我妈的话明显比二伯的话耐听。
“我就是舍不得”二婶的眼泪又要开始了“你说自己的孩子咋都这么狠心呢？这一去，要多久才能回来？”
许久的沉默，厨房里传来盘子摔碎的声音。
那是思媛姐，我离厨房最近，所以我第一个看到她，她呆呆的站在那里，双手攥的紧紧的，她的眼睛和我有一秒钟的交集，我在那个瞬间看见了很多复杂的表情。
“太不小心了”她微笑着走出来，看着大家，像是示威一样。
“琪方，时间不早了，该动身了吧？”她游刃有余又不动声色的避开所有人，不慌不忙的从卧室里提出两个行李箱“北城，就麻烦你了。”
“思媛姐我也送送你吧？”琪蕊跑过来拉住她的手。
“好，谢谢”
我开着车载着他和思媛姐还有琪蕊，瑄瑄留在二婶家，等到能够上学的年龄再把他接走。四个人坐在车里没有说话，能听见的只有广播里卖药的声音，
我们开车驶过了北城新桥，刚刚建成的油漆味飘到车里让人有些窒息，和着静默离别的压迫感一起吸入我的胸腔，恍恍惚惚的如同做梦。
那个时候我才记起来思媛姐的表情，是和当年的二婶一模一样。
在整个家里思媛姐都扮演着一个自己该扮演的位置，她从来都是安安稳稳的以一个该有的姿态去面对琪方的家人，她不会多涉足一步，也不会少关心一点，她懂得该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决定，她总是理性而且正确的，她受到的委屈比任何人都多，但她却是表现最平淡的一个，这一点她比二婶要做的好得多。
“走环线啊，这里下高速啊，哥你认不认识路啊。”琪蕊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“吓我一跳，喊什么啊，待会从前面直接到机场，有机场高速。”
“啧啧，导航上明明让你右拐。”
“那中学生守则上还让你好好读书呢。”
“琪方哥，你说走哪啊，是不是刚才要下高速来着。”琪蕊说不过准备找救兵。
“好像是机场高速要近点”琪方不置可否的说。
“别听你哥的，下高速上环线可近了，就几步路”思媛姐看到琪蕊马上要落败，赶紧帮着说话。
“这么说，我也觉得是”琪方也有倒戈的架势。
“看吧，都说是”
“你说是就是吧。”
沉默的气氛终于被缓和下来了。
我们把他们送到航站楼的门口，琪蕊和思媛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，她抱得紧紧的，惹得思媛姐尴尬的笑。
“又不是不回来了，你看你抱得紧的。”
“我舍不得啊，你一走就没人教我弹钢琴，给我补习英语了。”
“以后等你嫁人了，我和你哥就回来了。”
琪方抬手看了看手表“时间不早了，你们快回去吧”
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，“我给的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，你还年轻，还有很多机会的，别就在这个小城市里埋没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“等你以后发达了，我会去投靠你的。”
直到飞机飞走的那一瞬间，我才意识到，他们真的是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