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第一节
我生活的地方是叫做北城的一个偏远县城,它属于北方所以冬天来得特别快,走的特别慢,我出生于二月,当时还下着雪,我妈正在做饭,我爸在客厅看报纸,就听见厨房里勺子坠地的声音,那时候我妈怀了我才七个月,我就火急火燎的来到这个世界。
北城的雪总是给人一种安定神闲的感觉,好像有多大的事情都会因为大雪变得不紧不慢,小时候我总是躺在床上看外面,时间在下雪的时候过的很缓慢,缓慢到它不曾流逝过。
我一定是怕活的时间不够长,才这么着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。
可能是爸爸生活在北城这个地方,北方男人特有的恋家情结,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北城,以至于我总是以“大家好,我叫赵北城,来自北城”这样的开场白,来介绍自己。
在整个父系家族里,我爸属于最小的,但他的儿子却不是。因为琪蕊比我更晚来到这个世界上,虽然她是女生,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到爷爷对于这个孙女的偏爱,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里,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。在这件事上爷爷总是这样解释,琪蕊她妈去世的早,大伯也管的少,她是我带大的,我不疼她疼谁?
琪蕊妈妈是因为生她才去世的。
大年三十的时候我提着东西去大伯家里,每年除夕去大伯家是已经维持了很多年的传统,那个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笑容,仿佛大家都没有烦恼一样,我就在大伯家里长了一岁又一岁,我从爸爸抱着我进到这个门到我一个人低着头才能进到这个门,之间竟然隔了整整二十几个年头。
隔着门就听见大伯高昂的声音。二婶开的门,身上的围裙还没有解,手上还占了面粉。
“哟,城城啊,快快快进来坐,外面冷”二婶接过东西“你妈呢,怎么还没有来?这饺子还等着她来包呢”
屋里的暖气包裹住我,推着我往里走。所以说人和动物是没有区别的,都会不由自主的往温暖的地方靠近。
“我刚才在楼下接到我哥的电话,说奶粉不够了,我就让她顺路买罐奶粉。”
二婶不好意思的皱起眉头“这怎么好意思呢,这该让你哥去的,这小兔崽子还挺会使唤人。”
“没事没事,我哥他忙。”
赵琪方的确是个大忙人,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超过我和琪蕊好远,比如20岁就大学毕业,5年硕博连读完之后就结婚娶了嫂子,我才刚刚毕业找到工作,他都已经有了孩子。虽然他比我大五岁,但在我看来,他的心理年龄肯定不在我爸之下。我和琪蕊都觉得他是要准备30岁就要把整个人生过完,剩下的就是要坐享天伦之乐了。
琪蕊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“赵琪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人了吧。”而我一直是以“优秀的人总是孤独的”这种观点来评价他,而我妈对琪方的评价就更为简练“看看人家,再看看你。”
“是,他忙,忙着离开这个家”二婶声音一句比一句大。
“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,你也知道我哥这人什么事都藏在肚子里的。”
“算了不说他了”二婶摆摆手,仿佛想起什么来了一样,“光顾着给你说话呢,还烧着热水呢。”
进到客厅看到的是大伯和爷爷在吵架,吵架的原因无非是爷爷太惯着琪蕊。
“爸,谁让你给她钱呢,我给的钱够她一个月花了的。”
“我乐意,我花你钱了?我就爱给蕊蕊花,你看她瘦的,上个月还打电话给我说你虐待她,我还没找你算账呢!”
“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,她那里饿着了,这话你也信?”
“我信不信不用你管,反正你说话我不信。”
我的堂姐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剥着香蕉,电视里是某个娱乐节目,观众被逗笑的人仰马翻,大伯气不过,又不好向爷爷发作,把怨气就发到她身上“一天一天守着那个破电视,那里面有你爹啊!”
大伯和琪蕊这种争斗似乎从小就开始了,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,大伯追着上初三的琪蕊满屋子里乱跑,她张牙舞爪的喊着“来人那,我爸打人啦”大伯手里拿着个扫帚不依不饶的,嘴里还骂着“给我站住,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。
琪蕊看到我就看到了救星,一个跨步就躲到我身后“哥,快帮我挡着,赵良平疯了。”
不明就里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头上就好像有人敲了一下,那瞬间就感觉难道停电了吗,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院里了。
从那以后大伯就没有再打过琪蕊,琪蕊说这归功与我。
事后我问过她,为什么会揍她,她说那天她和她的小男朋友在楼底下亲嘴,她以为家里的灯开着大伯就在家,谁知道大伯那天夜里去商店买花生米,回来刚好碰见这一幕。我说这和我刚好碰见大伯揍你的后果一样严重。
她问我“你知道我最伤心的是什么吗?”
我说“大伯把我打晕了?”
她摇了摇头说“不是,我最伤心的是,可惜了那袋花生米。”
不可否认琪蕊长得很漂亮,从高一开始就有男生陆陆续续的送各种礼物,以各种理由接近她,如今上了大学,站在她宿舍楼底下摆蜡烛的人更是络绎不绝。当然这得益于大婶大伯优秀的遗传基因,听我妈说,大婶是个美人,当时在北城的啤酒厂上班是她们厂的厂花,又漂亮又多才多艺,厂里一有活动必然有她的身影,就是这样活泼开朗的性格,才吸引到她的上司,我的大伯。
“漂亮的女孩命都不好”这是我妈的观点。
可能是三个人说话声音太大,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,以至于我有些尴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打招呼。
正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,门开了,是我妈,手里还提了两罐奶粉和一个奶瓶。
“超市里做活动,买两罐奶粉送个奶瓶。”她举了举手上的东西,小跑着进屋里了“吖吖,吖吖,看奶奶给你买什么回来了。”
声音终于吸引住了客厅的三个人,齐刷刷的往我这边看过来了,我这才向大伯和爷爷打了声招呼。琪蕊看到我,一脸终于有机会离开战场的表情,声色夸张的招手让我过来“快快北城,你可来了,资产阶级的压迫快让我无法呼吸了。”
过年像是一场可以暂时忘却一切的狂欢,至少我是这样想的,家人在这个时刻才展现出它最美好的意义,每个人不管有多少不幸与苦难,在坐满了家人的桌子上都会被虚掩,汤里冒得烟升到空中,昭示着新的一年到来,不管你快乐还是难过,这一年就已经过去了。这是无法阻止的,弯曲的前进。